她的眸光仍有躲闪,似是自语:“大唐人不都多子多福……可我真的不想生。阿秀,我怕我会变成第二个加布里埃尔。所以,一个就好了,好不好?”
姚秀心跳得飞起。
他低头吻向她的额,将她圈在怀里,低声在她耳边道:“听你说不想要,我欢喜得紧,阿缨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我才不想与孩子分享你。”说完了这冠冕堂皇的理由,他果真践行了自己的话,一人独享朱缨,直到现在。
姚秀咳了咳,昨日看书没关好窗,受了风寒。姚秀向来不服输,朱缨平日总护着他不让他干这干那,他也总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她,他的身体好得很。只是这近一年来,姚秀终于不得不服老了。
最怕英雄迟暮,一身侠肝义胆却无立足之处。
想起二人成婚正是在天宝十四载。这新婚不到半个月,朱缨收到将令,让她即刻回天策府。姚秀想跟去,人都把朱缨送到万花谷外了,朱缨反身把他往里推,说她就是去忙几天,让他别瞎掺和。
太原之后,二人总能推心置腹,姚秀自不疑有他,料想那安禄山也不敢轻举妄动,日后若是出事了她也不会瞒着自己,才对她说等她进京述职的时候,他再来长安与她相见。彼时朱缨笑得灿烂,主动拽着他的衣领吧唧一口,柔软湿润的唇嗒在他脸上,他也没嫌,捂着脸看她离去,生生出了神。
十二月末,天策府沦陷的事儿就传来了万花谷。彼时他正准备外出游学的东西,准备来年四处游历,增进医道,听见那消息竟一下没缓过来,两眼一黑,觉得地覆天翻。
外出游学的东西统统换成容易带走的药丸,姚秀凭借蔺风的线索,带着毓焱,花了半年时间,终于找到朱缨所在的部队。
他因一路劳累,又不停在路上劳心救人,低烧反复发作。毓焱劝了他好久让他休息几日,可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休息了,天策府的人又不知行军到哪儿了,硬是咬着牙撑了下来。
然后,他在大营门前被拦下的时候,看见了那一头金色的长发。头发被绞短了些,不如之前分开时那么长,扎成马尾长辫,束在发冠里。姚秀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朱缨,她回没回过头,自己却是怎么也没有印象了。
再次睁开眼,他已经躺在营帐里。营帐帘子被掀开,正好对上那双带着些许疲惫的蓝眸。蓝眸倏然发亮,三步并作两步上来,放下手里的药,一下子撞进他的怀里。那铠甲冰冷坚硬,她的力气又大,差点没把他半条命给撞掉。
朱缨眼里的泪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滑。姚秀想开几句玩笑调和气氛,结果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——小丫头都吃进肚子里了,他还能说什么呢?
后来,他和毓焱参与到了行军中,担起了军医。朱缨不会轻功,就会炼金术,姚秀主动请缨跟在她身后,一来能带她走,二来相当于带了个又能杀敌又能治病的人,补足她的弱处。
俩人在这种每天累得几乎倒头就睡的情况下,相处了足足七年。姚秀身体本就不太好,朱缨一直逼他早睡早起,便是要连夜行军,都得在最后才叫他起来,还在辎重那边借了马草车,刨了个坑给他当床睡。起初还有人有意见,认为朱缨偏心,宠爱自己丈夫,姚秀不想她为难,就跟着大伙儿一块。没想到身体是真经不住熬,不到数日就病倒了。
他病倒那天,打了一场硬仗,宋沛沛身受重伤,军医们束手无策,还是把病得昏沉的姚秀挖起来救人。再后来,姚秀在刀光剑影中与朱缨一道护住最后防线,这时才终于没人介意姚秀的特殊待遇,甚至还求着他吃好喝好睡好。
姚秀只要了那个马草车,其余一概同等。
朱缨得了个宠夫的名头,偶尔还有人调侃他们什么时候生孩子。
朱缨笑得为难,姚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:“我这身子被毒害了,再努力也没法得。哎,哪日阿缨不要我了,寻个有能耐让她生十个八个儿孙绕膝的,我可怎么办?”
朱缨掐他屁股的手劲可真不小,疼得姚秀眼眶都红了,反倒让人信了他的鬼话,真以为是他不行。然后大家开始劝朱缨好好待姚秀,孩子没有不要紧,战事结束领个温顺的就是了,可不能把大恩人给抛弃。朱缨向来不喜这种说法,可也没办法,这里的人,什么时候都不会把女人看得平等,能这样劝她已经算是开明的。
好在姚秀不是。姚秀比任何人都尊重她。
那天是除夕,两边都停战休养,姚秀终于吃着了思念已久的甜。
朱缨骂:“你不是不行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