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辉渗入未合上的窗牖,伴风伴影晃曳。榻上人一身妖气随之焕然,转瞬纯稚如幼童,又似难抑杀念而暂封神智的癫鬼。癫鬼食髓知味,又隐约记得切不可弄疼一人。齿牙轻磨掐痕,酥酥痒痒。宿酲几为□□,薄徒竟恨烧得不彻。
未会周公的半片魂缚于魔障,他抽走滴血小指,趁美人懵懵,窃去一吻。唇际有他的血味,似露酒之余韵,是以酒客嗟惜。
酒客未尝恋滞,触唇即分。
他扬手起针,针影和风细雨般穿袍而过,落一针,其人稚态则退一分;针走毕,癫鬼终于清明,舌尖还余几丝腥气,不觉蹭过下唇血丝,怔忪道:“萍生,你……是我又……”
好脾性的首座刺疼难耐,拨着佛珠忍了忍,又忍了忍——终止于不可忍,挥手怒斥:“无尽发作了就速速吃药,我的血又不能解毒!”
南宫神翳从谏而为,转念拨弄首座配戴的佛珠。檀木珠质地温腻,色泽暗沉,似浸重重血渍。南宫神翳从不以认萍生为法徒,就如从不知他有几重面相。
“姑且无恙。”他缓了缓,哑声道,“首座医术过人,远胜酒量。”
认萍生头痛不已:“过奖过奖,比不上你粉饰太平的功力。”
四下环顾,更感头痛:铁筝落地,铜镜橫置,无非是酒后切磋,一个人事不省,一个中宵犯病。这般情状到底靡靡,且不说满地七横八落的纱帐,七零八碎的衣物也和清白二字无缘,而声名狼藉的人魔本就与清白搭不上边。他不禁再深深叹了口气,庆幸头发带眉毛早就白光了:“一发疯就把我的落脚处搞得乱七八糟,你掂量着赔吧。”
元凶气咽声丝,强颜耍无赖:“赔你落脚处完好如初,与同栖一人,如何?”
认萍生噎嗢在口,默念忍字诀:“你是闲得慌吗?好好的华屋不睡,硬要夜夜挤我这张矮榻,西苗的姑娘日后见我都要追着打了。”
武斗落败,口舌就处处不饶人。
但也绝非夸诞之语。岁初以来,南宫神翳毒患频作,轻则喜怒无常,一意孤行;重则六亲不认,前事咸忘。唯恐酿成苦果,倘无要事,他便自锁禁室,日日服药抑毒,但如今防不了一时,只得劳烦首座在毒发前弄晕他。法子可用,而毒发无期,大夫免不了和病患同进同出——固然是守他昏睡的时日居多,旁人不解内情,眼见首座的居舍从华屋的五里外迁到几步之遥的书斋北,眼见首座独处的日头从大半天缩到三管烟,风言风语不胫而走。